来源:传媒内参—主编温静
新年伊始,一则在电视业界看来可谓重磅的新闻被低调发布。元旦起,上海电视台原娱乐频道和星尚频道,整合为全新的家庭频道“都市频道”。这意味着电视和报纸一样,也开始进入精办频道的时间通道。当然,这也是电视收视和广告断崖式下滑的背景下,电视回归家庭场景的一次自救。
然而,电视的式微并不意味着人们对视频的厌弃。相反,视频却迎来了浩荡的产业爆发期。
2018年年末,腾讯微信发布了“时刻视频”,成为其7.0版本的重头戏;携程则高调进军短视频领域,推出旅拍频道;B站也推出了短视频应用轻视频,界面类似抖音,支持弹幕。视频成为网络媒体产品流量入口的新标配。
一份《2018中国网络视频发展研究报告》也坐实了视频的井喷状态。报告称,现在我国视频用户规模已经达到6.09亿,其中手机视频用户5.78亿,短视频用户5.94亿,直播视频用户4.25亿。
视频的爆发或给电视人的转型带来了利好,然而“杯具”的是,“专业”的电视台并没有成为当然的获利者,倒是那些看似很不专业的手机视频和网红直播,在互联网端大行其道。
一个月前,杭州初雪。浙报系一位叫“不倒温”的媒体人,随手制作了一段10秒钟只有四个镜头的短视频放在今日头条上,收获了10万+的推荐量。这令他大为感慨:我很正经地写几篇文章,没啥推荐量,很不正经花2分钟随便写的一篇倒是给了我10几万的推荐量。

这个不经意间创造的10万+,高出了当地电视新闻节目中同类视频的点阅量。如此歪打正着,或许突破了电视台对视频的最初想象。那么,电视和视频,一字之差的背后,还差在哪里?电视台做视频,应该避免哪些误区?

误区一:固守电视中心思维,忽视效率和体验
症状:“小屏连大屏”的念想
电视台做视频大都有个不假思索的假设,就是为电视台的大屏导流,也就是通常说的“小屏连大屏”。比如在朋友圈,电视台发布最多的,就是电视节目预告类短视频。
这样做当然会有助益,但这只是就传统电视的深度观众和特定内容而言。对大多数用户和大多数内容来说,这样的跨屏导流,很可能收效甚微,甚至是电视台的一厢情愿。
其实,电视和智能手机的跨屏,主要还是人们看电视时,跨屏浏览或搜索社交圈相关的信息或参与相关互动,而不是相反。同时根据悠易互通与知萌咨询联合发布的中国首份《视频用户跨屏行为洞察研究报告》,跨屏用户事实上多以80后为主,80后之后人群的占比达82.8%,且观看电视也多指智能化的互联网电视,而不是传统电视台的节目。
反观互联网端的宣推,更多是通过海报+二维码扫描链接,或海报+话题短视频嵌入分发,以引导观众点击观看网端视频。比如浙江钱江频道的视频节目预告,就尝试用二维码将用户导流到“钱江视频”的小程序上,这样似乎更符合大多数用户的消费习惯和行为轨迹。

如果拘于电视中心思维,试图通过移动端反向吸引用户收看传统电视节目,不但有些违逆人性,还会让互联网视频独立传播和分享创新的天性受到压制。
我们知道,电视的发明基于电子技术,而视频的广泛应用则依赖互联网数字技术。两者工具不同,底层逻辑也自然不同。
套用麦克卢汉的冷热媒介理论,我们似乎可以说电视是“静媒介”,主要特征是大众传播,场景单一,受众如同静静守约并照单全收的“沙发土豆”。
而互联网数字技术因为达成了和用户的高效连接,让之前大一统的传播关系和传播场景更加碎片化,从而拼接出新的关系逻辑和产品形态。电视只是诸多关系屏幕中的一块,用户如何选择,完全取决于内容获取的效率和体验的效果是否提升。
可以设想,在海量内容的簇拥包围中,谁还会苦行僧般与电视准时“赴约”呢?即使是世界杯直播,人们宅在家里,注意力也可能是在大屏小屏间不断切换,或者到酒吧这样的社交场景中把酒狂欢,这就是追求效率和体验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把互联网媒介视为“动媒介”,就是移动、主动、互动。
误区二:过度注重分发,而不是交互
症状:10万+的冲动
收视率是电视节目的硬通货,因此电视台在创意制作节目时大都围绕大众的趣味,这样的认知经年累月,似乎已经潜移默化。当传播被搬到互联网端时,电视台依旧把点阅量作为主要的KPI,甚至为了10万+,不但动辄全平台投放,还不惜动员所有资源帮助刷量。
这样的分发冲量,效果值得怀疑。因为深究起来,一味的分发传播其实还是单向的大众传播思维,更多体现的还是传播者的意志,而非用户的意愿。
YouTube在2005年创建时曾有过一段糟糕的至暗时刻,直到和当时受人追捧的社交网站MySpace的个人博客关联后,它的视频传播才如日中天。如今,YouTube已经超越Facebook,成为美国互联网用户渗透率最高的社交网络。
交互是人类的天性,也是互联网的特征,诸如微信、弹幕和竖屏,创意都源于交互。可以说,对智能化的移动互联网而言,有交互才有关注,有反馈,有分享,有创新,才能创造出优质的传播和优质的用户。
一个确定的趋势是,无交互不传播。
首先,视频正在成为一个重要的交互工具,衍生出“工具+生活场景”、“工具+社交”等“工具+”这样的创新应用。一个最新出炉的数据显示,视频作为微信沟通的内容,发送消息的次数三年增长了19倍。
举例说,像交互式的视频(如直播弹幕或社区互动等)+电商,就是将视频作为流量导入的高效工具,通过不同平台的商业逻辑和演算法则,实现用户聚合互动和传播价值变现。
而像吴晓波频道推出的“新匠人”系列视频、“企投家”深度访谈视频,则是将视频作为社群连接和赋能的工具,用以撬动更大范围的传播和运营资源。

其次,视频作为最高的传播形态,不但可以扩充内容的下行流量(下载所带来的流量),还能够通过交互提升上行流量(上传带来的流量),这更需要电视台做视频时完成视频传播到视频交互的进化。
去年8月中旬,“侣行夫妇”——环球探险家张昕宇、梁红通过西瓜视频进行了三次直播。第一次直播肯尼亚马赛部落,直播开始仅30分钟,就聚集111万人同时在线。之后的两场是直播动物大迁徙,他们还租用了卫星和直升飞机。通过这三场直播,积聚了大量粉丝。之后侣行团队推出了中国首档全媒体探险纪实真人秀《侣行·翻滚吧非洲》,通过短视频、抖音小视频、图文等全媒体形式和网民互动。

刚从上海SMG真实传媒转会到优酷的副总裁干超,最近谈及“真实”这个用户强烈需求的价值时说,互联网端的“真实感”,和电视不同,它是在用户获得与反馈的过程中建立的。干超认为,未来会诞生真正属于互联网的交互形态的纪录片。
误区三:以权威自居,而不是以关系自立
症状:主流媒体的自恋
一条狗只要上了电视就成为名犬的时代,已经一去而不返。
《疫苗之王》和《百亿保健帝国权健……》这些自媒体爆文的传播力让很多主流媒体望尘莫及;最高院王林清法官那段看似毫无专业水准的自拍视频,竟让无数网民疯狂转发……
因为互联网技术的革命,以往主流媒体毋庸置疑的权威性正在被瓦解,以往依附于“一屏独大”的平庸内容,一下子失去了存在感。
互联网分布式连接的本质是关系,这也是视频内容存续和成功的关键。这种关系链的重构,首先需要传播的视频切合时代的“痛”点“痒”点,需要价值观和审美观的极致表达,以及对大数据和人心的洞察,继而和用户共情共生。
新浪微博去年10月发起了“温暖的力量”暖视频征集活动,仅仅两个月,微博话题#暖视频#阅读就超过27亿。尽管这些视频很多来自监控画面和手机拍摄,但依然让网民感到温暖、感动和受到激励。新浪微博执行总编陈丽娜总结道:一是话题有格局有站位,二是内容有冲突有温度,三是参与门槛低接地气。
《风味人间》是电视人陈晓卿加盟腾讯后的首部大片,让网民大呼“馋哭”。既是对“风味”和“人间”、美食和心灵的双重抵达,也是以前不太提倡的猎奇、新颖、奇特和壮美的极致表达。比如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花椒爆壳”,拍了好几天才大功告成。据说类似这样“分子级”的微观镜头,也源于网民的弹幕反馈。

同时,关系链的重构,还需要传播的视频和平台的用户逻辑、使用场景相匹配。
比如,抖音的平台逻辑是让用户体验到短视频的“美好”带来的惊喜感,而这种产品的体验突破,则是通过在全屏高清的体验升级、音乐营造的“美好感”、更精致特效滤镜和更好的拍摄体验中找到的。
而B站则是二次元的审美和圈子文化,通过弹幕语言机制的突兀性和解读的微妙性,以及一个个二次元的词语和句子构建了圈层的关系“对话”。
可以说,任何自诩权威、自得其乐的视频在互联网端将寸步难行。即使像央视新闻网,也不会因为“权威”,而忽视和用户关系的建立。
央视新媒体部主任杨继红说,新媒体时代,大家拼的不是山头,而是飞翔的能力:“无处不在的新媒体用海量信息倒逼我们的权威地位,新媒体的亲和力、互动性倒逼我们的用户接触能力。央视新媒体只有在向交互级别甚至平台级别的进化中,建立和用户之间更紧密的关系连接,才能完成基因进化。”
误区四:视控制为圭臬,排斥互联网视频的失控本质
症状:电视专业的标尺
电视节目样态源于电视技术的塑型。在经典著作《关于电视》中,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一语中的:“电视是一种极少有独立自主性的交流工具”。
他的意思是,电视外部受制于收视率,内部则有一系列控制手段和程序。它是工业文明的产物,比如节目的规程,主持人和嘉宾的角色把控,时长、环节以及内容的严格限制,均有着严格的文本要求,甚至形成了刻板拖沓的话语表达体系。
而互联网传播的“梅特卡夫定律”认为,网络的权力与该网络系统的用户数量成正比。这个定律,很好解释了在互联网技术革命下,新的平台工具和视频语态花样迭出,也使得用户的分享和创意得以发扬光大。
由此,原来那种约定俗成的电视文本被彻底解构。就像唐代的李白不知道宋词,更不知道还可以洋洋洒洒写出《红楼梦》,视频也不再像电视一样受到原有文本样态的束缚。
比如梨视频提出“去电视化”,去掉了演播室,去掉了解说词,去掉了空镜头、片头片花和主题宣传,代之以大字标题、同期字幕、背景音乐、表情音效和故事细节。其资讯短视频,不再是传统新闻简讯的5W加几个空镜头的肤浅交代。

而爱腾优上的长视频,为避免用户快进跳看或者中途退场,节奏看点和信息点要求更加密集,每一两分钟一小看点,每三分钟一大看点。至于Vlog视频博客、VR沉浸式视频、全景视频等,更是刷新了人们之前对电视的认知。
不仅如此,“失控”还表现在如海量弹幕般表达对话语场的重塑上。最近我遇到许知远,问他《十三邀》中最舒服的对话者是谁?他回答是西川。
但其实从某种意义上,那些让他不适甚至现场“失序”的对话者,那种突然间彼此的尴尬和沉默,那种不经修饰“反电视”的影像叙事,更能让人理解中国多元价值的时代和一个带有“偏见”“洁癖”的许知远,以及“真实”带来的审美愉悦。
美国知名媒体学者亨利·詹金斯说,当传播手段变得集中、垄断和稀缺时,中央控制更可能成为现实,就像那些庞大的广播电视网络一样。而当传播手段变得普及、去中心化和容易获得时,自由就会获得促进。
快手高级公关总监姚劲松在谈到短视频时说到:短视频除了记录表达、连接和提升幸福感之外,还有一个选项是“无限可能”。
其实不唯短视频如此,英剧《黑镜》第一季中就有一集,讲到人的耳朵后面植入某种芯片后,就能自动记录你经历的一切。而且这些过去的记忆就是以视频方式保存在芯片内,可以用遥控器按照时间搜索快进回放,把记忆的画面调出来,当遭遇别人穷追猛打一窥究竟时也可以整段删除。尽管这个发明之于人如同一个囚笼,人成了高科技下的一头“困兽”,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5G和AI时代的到来,视频正变得无所不在,甚至无所不能。
这个“能”就是无限可能。因为没有人对视频的未来,有任何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