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手记】灾区见闻:回家

来源:原创 2014-08-07 19:00:03 浏览:

8月7日一大早,抗震救灾指挥中心外,救援人员就开始整装列队。

一位妇女心急火燎地赶过来:“求求你们,我的老公埋着,我一个人刨不出来啊!”两名专业 救援队员随后跟着她前往救人。

这位妇女前脚刚走,苟侦凤又带着乡亲赶来,拉住国家应急救援中国中铁二局昆明队队长文舟,满眼含泪。她16岁的儿子被仍被埋在废墟里。地震毁坏了道路,她们一行四百多人,绕道几座大山,终于赶到乡镇求救。

刨人

地震发生时,苟侦凤在屋子周围摘花椒。

儿子跟父亲李树林在堂屋里吃东西。轰隆一声,脚下的大地猛烈摇晃,父亲跑了出来,儿子却被埋在了废墟下。几分钟后,烟雾落定,苟侦凤也赶回来。

两口子一边大声喊叫着儿子的名字,一边双手对着废墟猛刨。两口子双手鲜血淋淋,但丝毫不敢停下来,他们知道,早一分钟,儿子生还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双手不能再刨了,又去找来工具,但也没有什么工具,农具都埋在了废墟里,两人找来些尖锐的木条,继续刨下去。天渐渐黑下来,地震震断了电,什么也看不见。两口子在废墟中挑出木材,点燃,照着,继续挖。

可没挖几下,天又下起了大雨,木材也烧不着。

当晚,两人在五千的花椒树下过了呆了一晚。

在八宝村萝卜地,一共有20多户人家。地震导致了多人被埋,村民们积极自救,将死者和生者从废墟刨出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又开始刨废墟,这次,他们找了两个人帮忙。一边刨着废墟,一边余震不断。刨到上午9时许,有一次余震袭来。

“地在往下沉!快跑!”三娘大声一喊,苟侦凤发现地面裂开很大的缝隙。随即,人们开始大声,对面正在刨人的乡亲跟着丢下手上的东西。所有人都不知怎么办,苟侦凤的一位三哥,曾当过乡长,他比较镇定,把大家召集起来。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大家犹豫,在地下埋着的,要么是儿子,要么是父母,目前生死未卜,也许他正在厚厚的废墟下苦苦撑着痛苦,等待家人救援。

谁也不想离开。

离家

“三哥”只撂了一句话:如果整个山都塌了,所有人都活不出去。说完就朝山顶走。

龙头山高达巍峨,地震已经让它满目疮痍,道路都不通。往高处走,是唯一的选择,到了山顶,可以清楚看到所有路况。

所有人跟着朝山顶走。但大家心里非常复杂。苟侦凤告诉华西都市报记者:“你不晓得,那种复杂的心理。”

几十户人家,一百人左右的队伍,手拉手,互相鼓励着,披荆斩棘,爬往山顶。

到了山顶,大家才看到,绿幽幽的大山,因为塌方太多,道路全部压断冲毁,变成了红山。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怎么到龙头山乡。他们知道,只有到了那里,才能安全。

早上九时,他们出发,翻过几座大山,绕道另外的乡镇。在路上,他们遇到从龙井村、西屏村、银屏村逃出来的乡亲,队伍壮大成4、5百人。

一路上,大家议论着谁死了,谁可能还活着,然后就是沉默。

4日晚7时许,大家到了龙头山乡。所有人疲惫不堪,然后各自走散,以村为单位各自聚集。走过浓密的树林,每个人衣衫褴褛。

苟侦凤的丈夫,在刨儿子的时候,腰椎受伤,被送往医院。当晚,她整晚都没能入睡,脑袋里一直装着儿子,朦胧着儿子在废墟里呼喊,喊她救命。

她不知道,其实不仅她,村里所有人心里都没放下。

终于天亮了。

苟侦凤想回去,但回去又怎么办呢?挖了那么久,都没能挖开?她想起了汶川地震里的救援队,与邻居一合计,大家决定去找政府。别人一路指点,她们找到了指挥部。在这里,他遇到了专业救援队队长文舟。

而另一些邻居,则找到了部队。

回家


村民们带路,苟侦凤冲到最前边。

有了专业救援队,她有了底气。她心急火燎地想把儿子挖出来,看看是死是活。而那么长时间那么辛苦走出大山的初衷,也是要把救援专家带回来,把埋在里边的人掏出来——不论死活。走着走着,村民们就走到很远的前边,不得不停下来等候。

这次,他们决定冒险走一条近路。一路上,道路的裂缝,足够伸进一条腿。从龙头山乡出来,先上一座山,然后在在草丛中开路,花一个小时走下山,上一条马路。前行几百米,这条马路被上千吨的麻石冲断。大家在碎石上,小心翼翼地趴在上边,轻轻走过去,大气不敢出,生怕太大声会震动上边悬着的石头。

过了这儿,再花一个小时上山。

路上,大家渴了,就捡地震摇落的梨和苹果吃。

三四个小时后,终于抵达萝卜地。

房子没了,但仍然是家。苟侦凤眨眼就不见了,蔡科惠一脚踏进废墟,开始寻找有价值的东西。李宪福的老婆,则在废墟里的垃圾里翻来翻去。

“豆子还在下边,怕都有七八十斤哦”她自言自语。然后把地上的信纸,一本一本的整理好。“唉,姑娘都不在了,也没人写信了,要这些也没用了。”她的女儿也死于这次地震,女婿在乡上开一家私人医院,地震来的时候,女儿没能逃脱。

说起女儿就抹泪。抹泪完了,有走进废墟,东翻西找,突然找出了一张纸,悄悄给记者比了一个手势,说“十万。”说着又笑了。

所有人都在找。

县农业局的申时贤,主动要求参与救援。他从废墟里取来纸和笔,挨着挨着统计哪家被埋几个人,哪家死了几个人。

葬儿


部队的救援队很快也赶到。

申时贤把名单交给负责人,救援工具也随后运到。战士们最先到苟侦凤家。

一点一点刨送土,扫开,清运。在刨,再清。

中午12时许,战士们突然提高了嗓音:看到了!看到了!一摸冷冰冰的,满脸尘土,早没气了。

战士们将孩子抬出来,放在稍平的地方。

就在战士们刨土的时候,苟侦凤跑到后边去找到了水,打了一盆过来。“等刨出来了,给他洗个脸,让他干干净净的。”谁知道呢,也许她的意思,是要让儿子干干净净的活着。

孩子放在地上,苟侦凤哭出声来,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毛巾,蘸了水,拧干,轻轻擦拭儿子的布满灰尘的脸。一边擦,一边哭得不能自己。

擦干脸,儿子看起来有些惨白。

苟侦凤的丈夫还在医院住院,这些,都得这个女人自己承受。终于看到了儿子,此前的幻想重重落地,摔得粉碎,除了哭,这个女人什么也不能做。

可她慢慢地止住了哭。

她从废墟里,抽出盖瓦房用的木板。然后找来锤子,铁丝,钉子,倾尽一个女人仅有的力气,把这些木板,做成了一个简陋的棺材。

这个可怜的母亲,把儿子放进棺材后,扛起锄头到坝子前的花椒树下,挖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再捡来废墟里的砖块。轻轻把棺材放进墓井,用土遮盖起来,用砖砌起来,作成一个新墓。

砌砖时,她仔细地,慢慢地擦拭每一块砖,把每一块砖都擦拭干净。

听邻居说,她从来就喜欢把儿子打理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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