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市反腐向纵深发展，中国债券市场迎来新一轮打黑风暴。

此轮风波始发于去年10月被公安机关调查的有“债市女王”之称的前国信证券固定收益事业部总裁孙明霞。有消息称，孙明霞为求自保已经供出“百人名单”，几乎涵盖了整个企业债审批和发行链条。此后，媒体报道国家发改委财政金融司前任司长张东生、浙江省发改委财金处前副处长柳志文陆续被调查。

8月18日，记者通过多方求证，获悉已有多位券商人士正在接受调查，其中之一即是海通证券债券融资部总经理曲林。

“办公室被查抄了，传言家里也是。把他带走的可能是地方警方及反贪局。海通证券也有员工协助调查，和2005年的一笔债券有关系。”一位接近海通证券的知情人士说。

而上述“2005年的一笔债券”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此前《财新》所报道“张东升被调查与2005年发行的企业债有关，该案是被去年10月国信证券固定收益事业部总裁孙明霞案牵出。”不过，目前尚无明确证据可以证明二者之间的联系。

18日，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向海通证券董事会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核实“曲林被调查事件”，得到的答复是曲林在北京办公，海通总部并不清楚情况。而曲林本人手机开通来电提醒任务，呼叫转移了。

广东一位与海通证券长期合作的固收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证实了此事，其所在机构与海通债券融资部的合作已暂停，并表示“听闻之前有券商部门老大被抓后，其在发改委的项目审批基本暂停，现在担心的是，曲的项目或者海通也会有这样的情况。”

记者通过多个渠道联系该部门员工，对方均表示“不便透露”，但并未对上述事实进行否认。另一位北京固收人士曾与曲林有过较深的交往，并表示听闻此消息已有一段时间，在他看来，曲林“低调而不张扬，为人谨慎、有个性”，曲林被调查的消息令业内人士颇感“意外”。

　　又一债市大佬“被调查”

根据中国证券业协会从业人员信息查询，曲林并无登记资料。而梳理公开信息，曲林在海通证券的从业经历最早可以追溯到2007年之前，最晚到2014年3月以后。而不多的公开会议报道显示，曲林曾多次前往湖南、陕西等地与当地发改委、国资委、企业进行企业债方面的交流。

据海通证券公开资料介绍，海通证券债券融资部成立于2005年，是海通证券专门从事企业债券、公司债券、金融债券、资产支持证券、非金融企业债务融资工具等固定收益类产品发行的一级业务部门，目前在债券承销、金融债券分销等方面业内领先。

曲林在广东国际经济协会2012年年会的发言曾提及，海通证券建立了庞大的外部销售网络。曲林曾以海通债券发行承销能力为傲。

根据曲林公布的数据，截至2012年底，海通证券2012年已经成功主承销企业债券、公司债券项目24家，融资金额近300亿元；主承销金融债券项目5家，融资金额800多亿元。作为政策性金融债券承销团成员，连续两年获得中国农业发展银行、中国进出口银行金融债券“优质承销商”称号。

而根据海通证券2014年7月10日发布的公开发行2013年公司债券(第二期)募集说明书摘要，属于投资银行业务板块的债券承销总额大幅上升，2012年高达1.56万亿，约为2010年的2.36倍；其在证券承销总额的占比也由2010年的40.04%上升至2012年的77.33%。

2013年，海通债券融资在央企债券发行上实现新的突破，成功主承销了华能国际、中电投等企业债；同时创新债券发行，成功发行了国内第一只可续期企业债——武汉地铁企业债；全年完成债券融资项目28个，承销金额517亿元。

此外，由于此次的调查方可能来自黑龙江，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通过对中国债券信息网的梳理统计，截至目前海通证券参与承销或分销的债券中黑龙江省的项目有：2009 年伊春市城市建设投资开发有限责任公司企业债券(“09 伊城投债”)、2012年七台河市城市建设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公司债券(“12七台河债”)、2012年鸡西市国有资产经营管理有限公司公司债券(“12鸡西国资债”)、2012 年大庆高新国有资产运营有限公司公司债券(“12 庆高新债”)、2014 年大庆市城市建设投资开发有限公司公司债券(“14 大庆债”)、2014 年牡丹江市国有资产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公司债券(“14 牡国投债”)。

以上六只债券发行总额共计87亿元人民币。不过，在以上六只债券的募集说明书中，海通证券的联系人栏均无曲林。此外，记者亦并未查询到曲林参与“2005年发行的债券”。

“打黑”转至发行审批环节

早在2013年初，债市就爆发了第一轮打黑风暴。2013年4月16日，万家基金固定收益部总监邹昱被公安调查。同日，中信证券证实其固定收益部执行总经理杨辉在一个月前接受调查。此后，齐鲁银行金融事业部的徐大祝也被公安调查拘留；西南证券原固定收益部副总经理薛晨涉案遭调查。

首轮债市利益输送案的查处风暴曾席卷金融机构，多家银行、券商、基金、信托等机构的固定收益部业务骨干被查，案件大多涉及债券发行的一级半市场的腐败，这也是被市场认为利益最大的部分。

多位固定收益资深从业人员表示，由发改委财金司前任司长张东升被调查引出的或许是另一轮更高层次的债市打黑反腐风暴的开端。而与前一轮风暴不同的是，从已落马人士及其工作经历分析，此次打黑集中在企业债的发行审批环节，涉及多家券商及发改委人士。这对于上半年刚刚缓了口气的债市不得不说是一项重大利空。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交易动力会减少，对手方的选择会更加严格。而且，做了费力不讨好，还招麻烦。因此，低信用产品就难流动了，还会对一级企业融资带来影响。”一位总部位于北京的大型国有券商固定收益高管指出。

而对于曲林被调查一事，前述广东某资深券商固收人士亦表示，利率市场化的进程中，需要建立健全规范配套交易制度和规则，否则难以划界。“有些事情有社会性、有时代阶段的特定背景。出事了，最好给大家总结教训，修改规则，提醒提示市场机构和人如何自律，希望有关方面信息更透明，现在市场消息满天飞，人人自危，更别提做业务了。”

亦有机构人士建言，现在出来金融案件都是各地公安参与调查，应该设立专门的金融法庭，完善信息披露机制。特别是与交易产品相关的，大市场统一标准、水平，同时，各类协会的力量作用还需要进一步发挥。

上述人士也对下一步债市行情表示出了担忧，认为“这只是个开始，现阶段债市不会有太大的发展”。据国泰君安首席债券分析师徐寒飞观察，6月以来，高风险资产如股票、转债、高收益债等品种持续上涨，随着宏观、中观和微观数据的“实际改善”，债券牛市的基本面基础正逐渐被动摇。【21世纪经济报道】

另据财新今日报道：清查企业债发行腐败 发改委处室大调整

  自去年初以来，债市利益输送案的查处风暴席卷了多家机构，多家银行、券商、基金、信托等机构的固定收益部业务骨干被查，债券发行和交易中的利益输送等违法违规行为开始被揭开。其中，债券发行的一级半市场的腐败，被市场认为是最黑暗和利益最为巨大的部分。债券市场已有多人因非法利益输送而接受调查。

财新记者获知，证监会和审计署正在审各家券商的一级承揽协议支出顾问费，其中还会牵扯出多少案件，尚难预计。

证券处大震荡

除前司长张东生被查外，发改委财金司原负责企业债发行的证券处共三人，已经有两人被轮岗至其他处室。

在每年掌管着万亿固定资产投资项目审批、接受各省“跑部进京”之朝拜的发改委里，财金司一直属于比较弱势的部门，目前设四个处，综合处，财政处、金融处、证券处。其中证券处负责企业债的发行，还管IPO募资项目的审核，但正式编制只有三人。因此出现业内所称奇观：三个人管着一年发行上千亿的企业债市场。这三个正式编制过去是处长苏崇波、副处长门立群（女）、副处级的魏星。

该处平日繁重的债券审批工作，靠着三个编制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此过去该处的日常工作主要靠从地方发改委和机构借调人员来完成。一般企业债审批项目由借调的地方公务员领头预审，曾由券商借调人员帮忙收、看材料，这造成一个借调的预审员也具有明目张胆寻租的权力。“一个预审员生了儿子，给所有券商固定收益部的一把手发了短信。没有问题的项目也要发行人通过他疏通关系。用臭名昭著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市场人士仅举了一个预审员的例子说。

数月前刚从收入与分配司司长一职退休的张东生，在2003年到2006年6月担任财金司司长，在这一阶段，张东生主持下的财金司经历了企业债审批发行的黄金时期。直到2005年5月央行首推短期融资券等产品后，发改委财金司作为债市发行审批的核心地位才有所旁落。但是，发改委财金司证券处每年保持1000亿元-1500亿元左右发行审批规模，一直门庭若市，“跟火车站差不多”。2011年底，发改委财金司将企业债发行的收材料和预审工作，外搬到了同样位于月坛南街的四平饭店。

目前，魏星已被调至综合处，苏崇波被调至管理信用建设的金融处，门立群平时相对小心谨慎，事事请示处长。目前，只有门立群留任并主持证券处日常工作，尚未任命为处长。

发改委有关部门人士称苏、魏两人为正常轮岗。

多位市场人士称，债券发行腐败的源头还是审批制，监管部门的官员也可能指定券的分配。与代持、养券、倒券等二级市场“利益输送”的行为相比，有些非金融机构出身的丙类户就是“关系户”，在发行环节拿券的本事令市场侧目，被称是“赤裸裸的抢钱”。因为金融机构正常价格拿不到券，就只能从这些关系户手里去拿券，后者有时连本钱都不用出，一到手就是纯利润。

“和交易商协会相比，发改委更有实权。因为企业债发行一直是审批制，决定权在发改委。”一位债市的承销商人士说。

业内人士指出，短融、中票发行机制是相对透明的注册制，走商业银行的系统流程，电子记账，每笔发行交易都记录在案，案件容易查；而企业债和公司债的发行，一般是券商通过个人拿券，没有电子记账。“企业债卖给谁了，给低价拿到券的人多少回扣，基本查无可查。”

去年底前,公务员借调预审员在发改委里办公,券商预审员在四平饭店办公。2013年8月，以预审效率太低为由，发改委财金司将企业债发行的预审权下放到地方发改委，后又清退了借调自券商的预审员，留部分公务员借调人员在四平饭店，主要是收材料。每到周三报材料的时间，四平饭店仍然挤满了排队晋见的地方政府领导、机构负责“跑委”的代表。

业内人士告诉财新记者，过去省发改委就是出一个转报文，对企业债项目根本不审核就报到国家发改委，而项目一旦报进来后就很难退，因为各省和券商总能找到关系要求开绿灯，所以财金司证券处也有为难的一面，天天都接到打招呼的电话，“被放进一个天然的利益场”。

另外，从今年企业债券预审权下放省发改委后，收件率降低非常明显，只有20％甚至更低。国家发改委不轻易收材料，是为了促进省发改委承担预审的责任，不要把烂项目报进国家发改委。但市场人士向财新记者反映，地方发改委也没有能力和意愿来做负责人的实质性审核，因此这一寻租场有向地方发改委蔓延之势。

多家券商被查

海通的债券融资部负责债券承销，放在北京，主要是与发改委打交道，曲林担任此部门的一把手多年。市场人士称，海通证券该部门在发改委很有面子，沟通能力超强。曲林以与发改委关系良好著称，早年即介入企业债发行承销。这次曲林突然被查，令海通证券颇为措手不及，市场称海通的固定收益部门一时群龙无首，十分慌乱。

“曲林是海通证券债券业务的台柱子。他经常挂在嘴边对下属说的一句话是：‘保护好自己’。”一位与曲林熟悉的市场人士这样说。

有关案件将揭开企业债发行环节的更多腐败细节。知情人士透露，张东生被调查与2005年发行的企业债有关，该案是被去年10月国信证券固定收益事业部总裁孙明霞案牵出，难免牵涉多家券商。除了海通，还有其他券商固定收益部负责人被卷入，目前获知还有银河、民生证券等被查，具体涉案人员还未披露。

孙明霞曾凭她在企业债承销上的骄人业绩有“债券一姐”、“债券女王”等江湖称号。　2013年9月，即传出孙明霞被调查的消息，及当年10月，国信证券确认，孙明霞、固定收益事业部总裁副总裁侯宇鹏、债券交易部总经理谢文贤，因个人原因接受公安机关调查。

自那时起，孙明霞案一直没有公开披露进展。无论是宏源证券前债券销售部总经理陈智军还是孙明霞，有关债市案均由黑龙江司法部门承办。及至最近，先后传出浙江发改委财金一位副处长被双规和张东生被查的消息。业内注意到，孙明霞所在的券商在浙江曾拿到了大部分的企业债项目。

市场人士透露孙明霞供出涉及数百人的名单，但国信证券方面私下极力否认与国信证券有关。孙明霞出身国信证券，从普通员工成长为债券部总经理，2004年后转战华西证券、华林证券，2011年升任华林证券总裁，2012年回归国信证券。目前还不确定，孙明霞涉案部分是她在哪个公司任职时的项目。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交易员向财新记者抱怨道，“和发行环节有关系的人才能拿到券。我们以正常价格拿不到，就只能从这种人开的投资公司（即丙类户）手里去拿。他们转手就在一级半市场赚个价差，甚至一分本钱都不用出，让你直接去缴款。他们有时甚至和承销的券商一起玩，价格发得特别高。”

该交易员曾告诉财新记者，2012年底跨市场发行的3+3年期限的企业债12鄂华研，他就是从一家“丙类户”性质的投资公司手里拿到的这只券。

2011年12月17日，鄂华研跨市场发行12亿元企业债，期限为3+3年固定利率品种，第3 年末附设发行人上调票面利率选择权和投资者回售选择权。主承销商为海通证券，在存续期内前3年票面年利率为7.88%。

他援引鄂华研企业债的例子称，“票面年利率是7.88%，根本不是正常价格。我们是从它手里以7.4%的价格拿到的，6%点多的价格卖出去的。海通给客户的发行价格谈到这么高，肯定也在中间吃了一嘴。”

谈到其中奥妙，这位交易员分析称，在交易所债市，可质押回购的三年期限企业债市场价格是6%点多的年化收益率，“此券发行利率在7.88%，这可是疯狂地赚了一笔！”

“2012年债市很火，这种事多得很。一级市场的水很深，主承券商腐败和发行端腐败相挂钩，价格并不完全体现市场价格。”这位交易员称。